小熊猫🐼

过客(all炼向大杂烩)6

(六)信王

那天崇祯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故人。大概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梦里妙玄的面容显得十分模糊,但他却又很分明的看见她在哭。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画纸上,落在画里那个锦衣卫的身上。这是一个安静到透着死寂的梦,他想,或许他这位曾经的红颜知己在梦里也早已和他无话可说了。

醒来的时候,朱由检有点恍惚,一时竟差点以为自己还是信王,而所有人也都还在,皇兄,魏忠贤,妙玄,还有那些曾经效忠他的人。

没有人想到北斋会自尽,毕竟她看上去总是云淡风轻温柔恬淡的,而且似乎全副心思都在笔墨丹青上。那天她说想去泛舟散心,这样合理的要求身边的护卫自然不会拒绝。后来朱由检听说,那天虽然是初春,但天气很暖,春风拂面鸟语花香,北斋先生说湖上的风光真好,言辞间显得很高兴。

朱由检不愿意去想她为什么会高兴,也不愿意去想她为什么会选择投水这种她最恐惧的方式。


北斋曾经在杭州等沈炼,但那会儿沈炼正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后来沈炼出狱回到了北镇抚司,她却已经被带回了京城。她一直不知道沈炼还活着,在当今圣上的示意下,没有人会告诉她。

朱由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北斋走,那会儿他明明已经不那么喜欢她了。不仅不复从前的情义,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怨愤,他恨她当初居然不来见自己,反倒是让沈炼来了。可笑他当时还以为她会回到自己身边寻求庇护,然而事实却是她跟着那个锦衣卫百户,像两个亡命之徒一样一路狂奔,压根不想回头。

朱由检一直觉得是沈炼害死了妙玄,这个念头日复一日的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终于越来越坚定。他想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该杀了沈炼的。只是到了现在,他反倒有些下不去手了,毕竟如今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沈炼能让他生动地回忆起那些旧人旧事。

朱由检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沈炼的场景。那人明明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却好像并没有很把他这个大明的王爷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的。这不由让朱由检觉得,那人似乎已经豁出去了,不要说怕他,估计连死都不怕。

可是他做不到。他怕有人背叛,怕走漏风声,怕功败垂成,更怕天不助他。他怕的东西太多了,但他又不能告诉别人。他嫉妒沈炼的心无挂碍,而这嫉妒由于北斋的存在更是多了两分。所以他忍不住就想要刺痛眼前这个明明是个通缉犯却异常镇定坦荡的男人。于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炼,嘴角带着一丝凉薄的弧度问他:“你喜欢她,那么她也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后来朱由检也问过北斋。奇妙的是,北斋的回答居然和沈炼的一模一样,都说是他误会了,连听到问题后微微垂下的眼帘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朱由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就像当时他明明动了杀心,但最后却又放了沈炼一马。或许他只是想让妙玄看到,那个男人也没有多么特别,不过就是个乱世里比较胆大的武夫而已,多的是自顾不暇的时候。至于后来他为什么又特意赦免了沈炼,他想或许这只是他对于蝼蚁的慈悲,他的大业已成,而沈炼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让他活着又何妨呢?


朱由检知道,沈炼一直在找北斋,不过他从来都没打算把北斋的事告诉沈炼,在北斋生前死后都是一样。说他嫉妒也好阴暗也罢,他就是不想看到那两个人再有什么关联,北斋是他的女人,而沈炼是他的臣,他们两个本来就不该有什么牵绊。


自从登基以来,朱由检一直是个克勤克俭的皇帝,平日里做惯了温文尔雅的姿态,而沈炼就是他在奏折堆中偶得闲暇时的消遣。在想到沈炼的时候,他从不掩饰本性中被压抑的恶意,毕竟沈炼应该也是了解他的,而相互了解的人之间最没有伪装的必要。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找一个理由召沈炼进宫,每当看到那个挺拔瘦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无所不从的样子,他就有种近乎于扭曲的满足。他想,当初你敢拿刀对着朕,现在你还敢么。

沈炼当然不敢。事实上,自从朱由检继承了大统,沈炼在面对新帝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臣不敢”这三个字。当然了,他也无刀可拔,面圣时是不能带刀的。

后来,沈炼升了千户,穿上了银白色的飞鱼服。朱由检在看到他那身新行头的瞬间,忽然就想起了个人来。曾经有那么个办事得力的锦衣卫千户,可惜知道得太多了,留不得。朱由检突然觉得烦躁,看着沈炼那副恭顺却又冷淡的面孔,心里莫名的更加不痛快,挥挥手就示意让他赶紧走。沈炼一向听话,立刻就欠身告退了,既不惶恐也不疑惑,仿佛已经习惯了朱由检的喜怒无常,又似乎皇帝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说到底天子和他的生活关系真的不大。看着沈炼退下时的背影,朱由检不知怎的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沈炼似乎就要这么一直走下去,然后就要走出这个皇城了。

再后来,沈炼提出了解印,说自己身上刀伤复发,做不了锦衣卫了。朱由检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沈炼跪在地上一脸平静地请辞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年,在他还是想要变天的信王,而沈炼还是在逃通缉犯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人的。

他突然就冒出来一句:“你想要什么?”

沈炼略微垂下眼睑淡淡地说:“臣什么都不想要。”

朱由检微微一愣,突然就失笑。也是,离当时那个要活路敢拔刀的沈炼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现在的沈炼虽然依旧很英俊,但眼睛看上去却已经老了。他轻声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沈炼的嘴角翘起一个隐约的微笑,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过后,朱由检又问:“你要去哪里?”

沈炼想了想说:“杭州吧。以前就想去,但一直没去成。”

朱由检突然觉得骨子里泛上来一阵酸涩难耐的倦怠。很久很久以前,他以为只要除掉了魏忠贤,这天下就都是他的,人也好,物也罢,只要他想要。

只可惜,天下只是天下,而寡人也只是寡人。当时他不懂。

评论(8)

热度(115)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