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all炼向大杂烩）2
（二）凌云恺
凌云恺是东厂魏公公的外甥，所以他虽然只是锦衣卫里的一个总旗，但在千户面前都是不惧。至于一般的百户，看见他那都是面带微笑客客气气的。
可惜总有人不买他舅舅的帐，比如沈炼，一个总是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无趣百户。听说杀起人来很利落，但也只会利落地杀几个人，榆木脑袋不懂钻营。有时候凌云恺看着那个冷冰冰面无表情的人，心里就会忍不住嗤笑：就这德行，混到死也就是个百户。
凌云恺觉得自己在北镇抚司里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沈炼了。当然，这世上没有毫无道理的好恶。
凌云恺在沈炼身上看到了一种微妙的仁慈，他总觉得沈炼杀人只是为了在锦衣卫里混口饭吃，但凡不是非死不可的人，他都是不介意救上一救的。这点让凌云恺心里很不舒服，觉得那人简直虚伪到了极点，在这种世道里居然还要造作地装出一副清高的嘴脸。
这年头人命如草芥，就该及时行乐。
凌云恺第一次见识到沈炼的仁慈是在一处酒肆。那里有一个唱曲的小妞，很合凌云恺的口味，所以他就准备把人带回去养几天。凌云恺没有期望那个女人会高高兴兴地跟自己走，但那女人极度恐惧涕泪交加的样子也实在败兴得很。凌云恺心中不顺，虽然还牢牢抓着那女子的手臂，但刚刚冒出头的色心却已有些熄了——这种不识趣的贱人，姿色也算不得多么难得，不要也罢。
不料这时沈炼从旁边那桌走过来了，拍拍他肩膀说：临走前陆大人特意嘱托，让咱们未时之前把人犯带回去的，凌总旗，既然你也吃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快些走吧 。
走的时候凌云恺看见那个女人还瑟瑟发抖地伏跪在地上，似是吓破了胆起不了身，但细看又有些像是在跪拜，朝着沈炼那一桌的方向。
从此凌云恺就开始不喜沈炼，或许每个侩子手心里也都是希望有人能把自己当成个善人的。他开始关注沈炼，然后在力所能及又不太出格的范畴里找那人的麻烦，他想要看到那张波澜不兴的脸上露出愤怒凶厉的神态。
既然大家都是锦衣卫，就该是一路人。
而有些事琢磨多了，就容易变成执念。因为想看沈炼失态，凌云恺就把殷澄酒后的胡话写上了无常簿，顺便按了一条傍君辱臣的罪名。他当时内心还有些雀跃的期待，希望殷澄能咬出沈炼就是同党，然后他就能让那个假清高的人从此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又要低声下气地求着自己。一想到那人凌厉的眼睛就要变得温顺，凌云恺就有些想要大笑出声。
可惜殷澄死了。凌云恺看到沈炼站在船头握着刀，惨白的月光下依旧是无悲无喜的模样，脸上的轮廓更分明，莫名显得肃杀妖异。
凌云恺微微一怔，突然觉得他可能并不了解沈炼这个人。或许沈炼才是真的无情，而天下也没有几个他不敢杀或者下不了手的人。
殷澄死了，沈炼算是正式和凌云恺撕破了脸。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同僚，所以几天后他们便又一起行动了，去杀一个据说正在用笔杆子谋逆的画师。
出人意料的是，北斋先生并不是个男人。不仅如此，她和那个在酒肆唱曲的女人还有些神似，一样的柔若无骨楚楚可怜。凌云恺喜欢美人，但沈炼总是对那些弱小之人有种无谓的同情心。不过这次他同情的是个逆党，沈炼犯了忌。
凌云恺在无常簿上写下了“沈炼”两个字，脸上笑得戏谑，具体的罪名却没有写——一个死人总比不得一个可以让他拿捏的活人有趣，他要留着沈炼慢慢玩。
可惜沈炼不知道凌云恺并不想让他死——这种诡异的心思，就算心有七窍恐怕也猜不到。所以他只能豁出去了跟凌云恺抢那本要人命的小册子。
他不想杀同僚，凌云恺也不认为沈炼有本事杀了自己。不过这世上总是有很多凡人算不到的事。
凌云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折在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临死前他看到自己的血染红了眼前的一切。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开始可怜沈炼，也可怜自己。
这真是可笑的命运，血淋淋一场荒唐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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